我竟然有近二十年没有穿过这双布鞋了。这双鞋还是我结婚的时候母亲特地为我做的。按过去农村习俗,凡是儿子结婚或女儿出嫁,母亲都要为孩子做一双布鞋。
结婚当天我穿上了母亲为我做的布鞋,鞋一如既往地舒适、合脚,不过我只穿了半天,觉得这双布鞋和我当天一身“行头”不匹配,最终换上了崭新的皮鞋。结婚以后我和爱人与父母分开住,这双布鞋就像被抛弃了一般孤零零地躺在鞋柜的角落,前几年搬家的时候被我又翻了出来,我见很新就没有舍得丢,于是又带到了新家,不过它却又一次被我遗弃在了角落里,始终没有再穿。也不知道我是从什么时候、为什么就不喜欢穿布鞋了,是从离开父母身边的那一刻还是从进城参加工作开始?是由于布鞋太老气了还是皮鞋太时尚了?也许就像现在很多人不喜欢穿中山装一样吧,布鞋和中山装曾经是国民引以为豪的标配,为什么这么多年过来穿的人却鲜见了呢?难道是我们的品位和审美提升了?还是我们对传统文化丧失了自信?真的说不清楚了。
尽管我说不清楚我为什么不穿布鞋,可是我对做布鞋以及与布鞋有关的事情却记得具体而清晰。
说起做布鞋,那流程可谓相当繁琐。母亲当年可是我们村做布鞋的好手,她做出来的布鞋不光好看、耐穿,而且舒适。可能有些人会纳闷,布鞋不都一样的吗,怎么就好看、舒适、耐穿了呢?其实不尽然,我就见过很多人脚上新鞋的鞋底一圈有很多拖拖拉拉的布须,看上去就是不美观,还有的布鞋穿着穿着鞋底就一层一层地散开了,甚至还有的布鞋会夹脚趾或磨脚皮,问题比比皆是。为了避免这些问题,母亲很有妙招。她会在纳鞋底前给每一片“骨子”(“骨子”是高邮人的叫法,有些地方叫“袼褙”,也就是纳鞋底前用糨糊将碎布一层层地糊起来,形成约一至二毫米厚的片状物,用来制作鞋底)先用白布条包个边,然后再纳,这样边缘就不会产生毛边。同样鞋里面露在外面的衬布母亲喜欢选择淡雅的格子布而不选用纯白的棉布,使鞋看上去就很新颖。母亲还会在绱鞋帮子前贴脚的这一面垫上一层薄薄的棉花或者海绵,上面再覆上一层淡雅的格子布,这样穿起来就软绵绵、暖乎乎的,很舒适。为了耐磨,母亲将针脚纳得很密,线也会抽得很紧。
我记得每年逢做鞋的时候,便有一些刚过门的小媳妇登门向母亲请教,家里的一个抽屉里收集着各种规格用厚纸剪成的鞋底、鞋帮的鞋样,从十几码至四十几码的都有,总有人来借去参考。从打糨糊、糊“骨子”、纳鞋底再到缝鞋面,母亲都毫无保留甚至手把手地教会她们。
做布鞋通常是在腊月,正是农村闲时,妇女们忙完家务活,三五个人就坐在太阳下,边纳鞋底边聊些家长里短。为了给一家人赶新鞋,母亲晚上睡觉前也要纳上一会儿鞋底。我在煤油灯下写作业,母亲就坐在边上借助微弱的灯光纳鞋底。写字的沙沙声、顶针时的咯哒声、呼拉呼啦的抽线声循环往复,充满了整个屋子,使小屋的气氛在这静悄悄的夜里显得格外温馨、和谐。我突然被这气氛吸引住了,望了望一旁的母亲,母亲也瞧了瞧我,我们会意地一笑,我又继续埋头写作业。母亲纳几针就会将针头在发际蹭一下,当时我不明白为什么针头要在头发里蹭一下呢,母亲告诉我,人的头发里有头油,针头在上面磨一下穿鞋底时会省力一点。每次纳完,母亲都要用我的小脚量一下鞋底,脸上洋溢着满满的成就感和幸福感。
母亲每年都要为家人做两三双布鞋,有时还要做一双棉鞋,她房间的柜子里时常码放着一摞摞的鞋底和鞋面。我就是穿着母亲做的布鞋长大的,那时候大家的脚上都是清一色自制的千层底的布鞋。
我小时候有点不懂事,虚荣心作祟竟嫌弃过布鞋。那是上小学的时候,条件稍好的学生已经穿上了小白鞋。每次做广播操,见到别人穿着小白鞋,而自己一年到头都是穿着一双布鞋,感觉有点自卑和丢人,羡慕人家有双小白鞋。有一天回家硬是缠着母亲也要给我买一双白鞋,母亲安慰我说:“布鞋不是挺好的嘛。等过段时间粮食卖了,给你们弟兄俩一人买一双小白鞋,要不这两天妈妈先给你做一双新的布鞋。”
过了两天新布鞋做好了,无论母亲怎样劝,我都坚决不肯穿。母亲被我闹得没办法,硬是挤出点钱给我和哥哥一人买了一双小白鞋。那一次母亲竟被我的胡搅蛮缠气哭了。后来听父亲说,母亲为了给我做那双新布鞋,一整夜都没睡觉……
如今农村富裕了,名品繁多的皮鞋、运动鞋纷纷登场,琳琅满目,几乎没有人愿意再穿这种式样单一的千层底布鞋了,母亲那一帮会做鞋的人也已经老了,农闲时几乎再也见不到有人糊“骨子”了,再也见不到妇女们坐在屋檐下边晒太阳边纳鞋底了,布鞋俨然成了历史的产物,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野。
今天我再一次翻出母亲当年为我做的布鞋,鞋底上密密麻麻的针脚显然是母亲深深的爱。突然想起来,我竟有好些日子没有回乡下看望父母了。我决定立马下乡看望他们,而且要穿上母亲为我做的这双千层底布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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